當下音樂・二零總結



2020在香港過活的難度,在只要你這一整年沒有確診、沒有失業,而且沒有被捕/被批鬥/被逼流亡,已經值得送自己一張「拼命無恙」的錦旗了。今年在關注的事越來越多,戰線越拉越長(最近還加開了一條「家庭戰線」!)之下,仍能完成音樂博客至少每季一篇的新歌總評和年底的總結,還在Facebook弄了七場唱cover的直播「靜靜地唱唔得嘅」(雖然觀者寥寥也暫時沒繼續下去),已經算對得起自己了。

2020除了突如其來的武漢肺炎之外,很多事都是承接去年的反送中運動產生的變化,所以入選歌也有約一半和社會有關,另外的特色是有12個歌手單位是第一次有歌打入20大,固然包括黃子華、黃秋生、林嘉欣等很少出歌的藝人,但原來方皓玟和Dear Jane也是第一次有20大作品;林奕匡和謝雅兒各有兩首入選,是最多入選歌的歌手,作曲方面Kiri T也佔兩首;20首有16首是歌手有份參與創作;而今年也是繼2016年後,歷來第二次20大中沒有林夕的詞作。

第一位《明天》,論音樂已經值得這個位置,想到當是把榮光歸於去年《願榮光歸香港》作曲人DGX,這個位置更是不可動搖。女聲Canbe版本既唱出「何謂活著若已經沒自由」的悲哀,也有「清風吹起我向著十字路出發」的青春熱血,這首歌幾年前寫的時候只是說年青人理想與現實之間的掙扎,但在今日時代背景下,理想和現實的範圍已是另一個量級,帶來的觸動亦然。

以前被視為(電影)票房毒藥的黃子華藉著電影《乜代宗師》漂亮地翻身,但在年初說這部電影會成為全年總票房第二,恐怕也是匪夷所思(都是疫情之故)。主題曲《上善若水》也幾乎為黃子華帶來一個全年第一,歌詞就一個主題,「be water」,農夫的詞重現全盛時期的精句遍地,「不為執迷世道服務逐步獨步天下」和「變成冰,變成氣,變成兵器」兩句堪稱一絕,李小龍哲學思想由崇拜李小龍的黃子華唱出自是絕配。

林家謙今年像外賣網購視像通信平台一樣逆市大豐收,第三位《時光倒流一句話》有的是霧之戀式的80年代浪漫,加上一直維持內歛淡然的遺憾,高流行度而不落俗套,出奇不意的和弦轉換和降調也為這歌加添經典的成份。其實《拼命無恙》和《一人之境》也長期在年選的playlist中,只是到最後一輪篩選才出局以致沒有出現三首林家謙。

Nowhere Boys《種子》總算在年底前推出MV讓大家可以分享推介了。這是一首既可令人抒發悲傷和不安,也可帶來安慰和希望的歌。種子雖小,但可能性很大,開花結果等待的時間很長,但「難過仍要期待」;世界很壞,但我們還能以勇氣和智慧為未來貢獻。Nowhere Boys不像RubberBand直接公開為社會議題發聲,但他們藉歌曲回應時代的能力也不遑多讓。

麥浚龍謝安琪的真情式長劇《The Album》似乎是變相爛尾收場了,始終社會的變化讓這樣的企劃變得無關痛癢,但年初仍有佳作,《再度》有出乎意料的後勁,綿密多重複疊字的歌詞好像跟著大師唸著咒語口訣(特別是「靜然後動靜動然後靜動」一段)來往時光隧道,在前身和餘生的愛情和慾望之間穿梭;《字典與聖經》的林嘉欣即使配上香煙和女警的身份也無阻甜到漏的感覺,幻想在雨中進行一場無視定義和戒律的浪漫。

Kiri T《Fuvk the Fairytale》跟寫給何韻詩的《我總是想像你離開後的日子》都有一份花巧不多但動人真摯的靈氣,可能是一直穿梭港美兩地發展讓她產生一種一般本地音樂人少有的特殊觸感。《Fuvk the Fairytale》少女得來突顯性格,即使童話破滅,仍願堅持做個好人;《我總是想像你離開後的日子》好像比何韻詩以前的國語歌更高一個層次,也讓之前在國際場合衝鋒陷陣的她帶回一份家的溫暖,家,不只是血緣,也包括我們所愛所在乎的人。

《First Date》本來讓RubberBand暫時離開社會議題談談情,但MV又變成了緊貼疫情的網戀情節了,那是他們擅長的深情小品,如果沒有太多煩人的國家大事,我們應該可以聽更多這樣的甜蜜之作。

林奕匡學成歸來專輯《Finding Charlie》重拾初出道時擅長的風格和給人的驚喜,一度以為可以有四首入20大,最後也入選了兩首。《孤獨的對岸》是近年成功的幸福暖男方程式,但配上那段Saxophone,幸福的層次也不同了;《物之哀》優雅地談點人生哲理,能夠不迴避觸碰令自己悲哀的事物,也是一種生活美學。

黃明志這一年還是很勤力和不同人物合作推出新歌,反應都很不錯,結果最喜歡的還是聽足一年、跟黃秋生合唱兼在MV「致敬」《人肉叉燒包》的《China Reggaeton》,拉丁洗腦節拍配合中式配樂,讓人暫時忘懷世事聞歌起舞一回。

陳柏宇也是在社會議題間中有神來之筆的歌手(記得《所多瑪城》嗎?),《哪個明日》說的「新天新地,扭曲崩壞」言簡意賅(陳詠謙今年的詞進步不小),充滿對香港狀況的暗示,那帶點迷幻而肅殺的氣氛營造、中場超過一分鐘的純音樂也是一向擅長情歌K歌的陳柏宇突破而成功的風格。

謝雅兒是少有開live唱歌我會願意由一直看到尾的歌手,這名字已留意好一段日子,今年正式出道已佔兩首20大,成了女歌手之冠。她除了擁有甜美而溫暖的聲線,更重要是能以善良的角度地帶出一些現實而重要的題目,《那片海》有步行出海自盡或臨終回顧的意象,感受到的是生命和愛;《不能回家》以紀念年輕勇敢卻生命短暫的女生作為出道第一曲,堪稱良心音樂圈之典範。

如果有人以為「全民造星」那幫人只是一群吸小妹妹粉絲的偶像派,陳卓賢《鯨落》足以讓人改觀,曲詞皆由Ian親自包辦,有流暢易流行的旋律,歌詞在故事性、用字和順口的程度皆值得一讚,是主流之中的驚喜。

連同第17位的《不能回家》,第16至20位都跟社會狀況有關的了。方皓玟原來是第一年有歌入20大,《All We Have is Now》的第一句「當天那諾言,現已統統消失不見」,正如把法律條約說成歷史文件一樣令人髮指。但想太多未來總叫人氣餒,倒不如好好面對當下應對眼前的難關;《銀河修理員》是名正言順的song of the year,因為有黃偉文的詞足以令MK搖滾和觀塘後巷之戀變成時代經典,連遠在英國的政要也用「祝你在亂流下平安」作練寫中文的素材;年底推出的《時間的初衷》告示周國賢的回歸(並瘦得像現在的劉德華!),也發現了周國賢跟ToNick主音恆仔聲音和音樂風格的協調,為ToNick帶來第一首20大。莊正因為暴動罪指控使人生軌跡徹底轉變,《Will (not) See You Soon》為了紀錄時代,值得列入20大一席。

「世事多變,豈可盡如人意」,下年發生甚麼事沒有人知道(甚至文章刊出到2020年結束的幾日還會發生甚麼震驚70億人的大事,誰知道呢),我們會否還在香港也很難說得準,但正如一首舊歌說的,「靈活易適應,勤力手快又眼明」,是香港人的寫照。願香港的音樂,在今天世上所有有香港人的地方,都有其知音。

第一位:DGX feat. Canbe《明天》(曲:Thomas dgx yhl 詞:Thomas dgx yhl 編:clk, bp)
第二位:黃子華/農夫《上善若水》(曲:C君 詞:農夫 編:C君/咖啡因公園)
第三位:林家謙《時光倒流一句話》(曲:林家謙 詞:黃偉文 編:林家謙)
第四位:Nowhere Boys《種子》(曲:Fisher Kan 詞:Fisher Kan 編:Nowhere Boys)
第五位:謝安琪《再度》(曲:傅珮嘉 詞:周耀輝 編:Edward Chiu)
第六位:Kiri T《Fuvk the Fairytale》(曲:Kiri T 詞:Kiri T/方迦南@goomusic 編:Kiri T)
第七位:RubberBand《First Date》(曲:RubberBand 詞:Tim Lui 編:RubberBand/雷柏熹)
第八位:林奕匡《孤獨的對岸》(曲:林奕匡 詞:Oscar 編:雷柏熹/Edward Chan)
第九位:黃明志/黃秋生《China Reggaeton》(曲:黃明志 詞:黃明志 編:JSAW)
第十位:麥浚龍/林嘉欣《字典與聖經》(曲:Bert 詞:黃偉文 編:Bert/Perry Lau)
第十一位:何韻詩《我總是想像你離開後的日子》(曲:Kiri T 詞:方迦南@goomusic 編:Kiri T)
第十二位:林奕匡《物之哀》(曲:林奕匡/Edward Chan/雷柏熹 詞:Oscar 編:Edward Chan/雷柏熹)
第十三位:陳柏宇《哪個明日》(曲:廖文強 詞:陳詠謙 編:Ariel Lai@emp/Cousin Fung@emp)
第十四位:謝雅兒《那片海》(曲:王建威 詞:謝雅兒 編:王建威)
第十五位:陳卓賢《鯨落》(曲:陳卓賢 詞:陳卓賢 編:王雙駿)
第十六位:方皓玟《All We Have is Now》(曲:方皓玟 詞:方皓玟/6號@RubberBand 編:Ariel Lai@emp)
第十七位:謝雅兒《不能回家》(曲:謝雅兒 詞:謝雅兒 編:王建威)
第十八位:Dear Jane《銀河修理員》(曲:Howie@Dear Jane 詞:黃偉文 編:Dear Jane/黃兆銘)
第十九位:周國賢/ToNick《時間的初衷》(曲:周國賢/恆仔@ToNick 詞:鄭敏 編:周國賢/ToNick/Goro Wong)
第二十位:莊正《Will (not) See You Soon》(曲:莊正 詞:莊正/林菲 編:YipYiuKwan@桃花猿/Regen)

當下音樂2020第四季新歌總評


再「港豬」的你恐怕也不能忽視社會環境惡化對我們的影響,當然這也影響了流行曲的題材,如果還當一切如常而對眼前最有感觸的話題避而不談,那就未免太離地了。反映世道的歌在今季大量湧現,令人有印象的都有這些:

布志綸《見多一面》:「城內幾多人,難逃避悲歡聚散」「連場浩劫會否幸免」
盧巧音《旁觀他人之痛》:「轉角有少年扺抗炮火,畫面的轉播給你觀看」「即管張開萬暗內微光,不要相信改變不多」
黃妍《我心中尚未崩壞的部分》:「我靠著你優雅的姿態,世界正崩壞」「我就算全身有傷,心至少一寸未變壞」
陳柏宇《哪個明日》:「新天新地,扭曲崩壞,繁華已燒盡,可熄滅,帶同舊夢老去」「有誰想要這些明⽇,反正不便被談及」
吳林峰《越壞越強》:「人難逃從苦痛之中成長」「這裡佈滿異象,真假顛覆得不太像樣,撐過去,便明瞭,殘局裡,磨難裡,能怎麼去應對風霜」
RubberBand《每道微小》:「縱是微小,也不鬆懈,都有用處安排,藏著澎湃,當齊集盛放,能敵崩壞」
ToNick《一口氣》:「微黃日光裡,把手臂高舉」「氣弱似絲,也背負戰衣,自由是不可侵佔」
周國賢/ToNick《時間的初衷》:「何時終見証革命成功,背對既定時空」「唯有處身最黑暗中,尋遍青空」
Kolor《可再遇見》:「看世界錯對一一顛倒都不再意外,這都市哪日痊癒了,願這鬧市再遇見再次歡笑」
達明一派《今天世上所有地方》 :「聽說你今天到達一個地方,戰勝了哀傷卻在繼續靜養」

光是「崩壞」一詞已經在上面出現了三次,「謊言」「顛倒」之類的字眼三次,關於黑暗和光明的五次,和「撐」有關的也有五次,諸如此類,在在提醒我們正身處一個壞透的時代。這些都是好歌,也有很多鼓勵我們堅持信念的訊息,但老實說要是一連聽幾首這樣的歌,還是會叫人太感觸和太沉重。當中應該有歌可打進年度20大,就留待12月26日年結發表時揭曉了。

林家謙恐怕是現時僅有還可以繼續情情塔塔而繼續廣受追捧的音樂人了。本blog主去年也走漏了,今年再由去年的《下一位前度》《聽風》開始追聽,加上今年有機會入20大的《拼命無恙》《一人之境》等,但最精彩的還是近作《時光倒流一句話》,成為了第四季的首選。前奏不期然令人想起《霧之戀》,更重要的是能夠重現那個年代的神緒,嘗試重現八九十年代風格的歌不時出現,但能做到真正「時光倒流」的神緒不是那麼容易。林家謙的獨特之處是他形象氣質像張敬軒,而音樂創作的變化又有點像王菀之,成為近年行內行外都廣受認同的音樂人是實至名歸。

Nowhere Boys的兩首新歌《最後的搖滾》和《種子》都是這季必然推介,嚴格來說這兩首都屬於前述反映世道的作品,《最後的搖滾》是氣勢澎湃振奮人心的戰歌,要找到可以對號入座的歌詞也不少,MV的各種畫面也值得玩味,先有白衣Nowhere Boys和黑衣人打鬥,穿插黑白兩方在棋盤上對弈,像是代表台前的激鬥背後是兩股勢力的對決。《種子》原來去年已部分曝光,完整版原來是很特別的A-B-A-C-B-B-D的四段曲式,有種劇情隨轉折中遞進的吸引力。「無須擔心無聲的未來」,在今日時空是一句很有震撼力的句子,令人想起一行禪師所說的「如雷貫耳的寂靜」(thundering silence)。「種子」也是一種佛教常用的比喻,而事實上,當我們把眼界放遠,今天做的事是種下得善果的善因,我們也不會太在乎「果」能否在我們目下結出,而繼續堅持地做我們認為應該做的事,「難過仍要期待」,是簡結有力的總結。

一直沒追開《全民造星》的發展,但在叱咤投票叱咤風雲之下,早些日子還是一次過找了Mirror還有Error眾人的作品聽過,行偶像派的幾個興趣不大,今年頗受好評的柳應廷三首「物語」系列顯示相當實力,結果最喜歡的是陳卓賢親自包辦曲詞的《鯨落》。充滿流行元素的風格,鯨魚自我犧牲成為大海中養分的故事也充滿畫面,陳卓賢一出道已讓人聽起來有陳柏宇的影子,駕馭這種歌自然沒有難度。

已上神枱的陳奕迅幾乎去到每年出一次新歌都有「復出」的感覺,推出兩首粵語新歌都由炙手可熱的林家謙作曲,《是但求其愛》小克玩的食字可堪玩味但不算很精妙,還是喜歡令人鼓舞的《致明日的舞》多一點,MV陳奕迅出場時的太陽背景,竟令人想起《射鵰英雄傳》。

「好人一生平安」的展現,莫過於達明一派剛好在疫情再爆發前順利完成演唱會,之後的張敬軒雖然也完成了,但觀眾有三數人感染已足以讓張竹君醫生不斷被問及尚未存在的「張敬軒群組」了。之後楊千嬅在萬眾期待(?)之下取消演出,一代天后淪落到每個動態都是關公災難,多年粉絲紛紛變心,只好說,本身歌藝已不算突出,如果連磊落做人也做不到,吸引力盡失也很正常了。Supper Moment網上演唱會後有潮文大肆批評他們變質,我的看法是他們在過去一兩年關鍵時刻沒有積極為香港發聲,樂迷移情別戀去更有勇氣的樂隊是必然事。但說觸怒人們的言行他們也確實沒有,沉默也不是值得批鬥的罪過,而他們的新歌在今天的環境聽落也沒有感覺,忽略便可。

當下音樂2020第三季新歌總評

第三季是港版國安法實施之後的第一季,香港人是不斷活在一個模式,每三四日就因為這地的事情而心情極差,又每三四日就因為遠方的事情而想「有請小鳳姐」,想像人是處於三年零八個月之中,但同時不斷聽到日軍在太平洋打敗仗一樣,確實需要一些情緒管理和靈性修習,才可以在這種社會中維持個人的正常運作。

社會變了,身份也變了,在這聽Cafe Music BGM多過聽流行曲的日子,發現第三季可以加入年度20大的實在屈指可數,這季的首選是方皓玟《All We Have is Now》,開首一句「當天那諾言,現已統統消失不見」已經把訊息說完了,隨著局勢的轉變,方皓玟由《人話》的火力全開轉為活在當下的療癒系,面對現實的同時保持正面思考才是真正能療癒的聲音。

徐加晴《短期租約》也是值得品題的作品,論唱是平穩舒服,故事是說小店捱不住結業,經營的一對戀人也捱不過而分手,是疫情下的寫實之作,也從小店和感情進而聯想到香港的命運。這歌未必夠入20大,但也夠令人記住徐加晴的名字。

有點懷疑香港其實已經處於戰爭之中,所以任何歌都可以令人聯想,KOLOR開網上演唱會派台的《天地無用》固然不是《天地會》那種打正旗號鬧革命,但「和你瘋狂,和你癲喪」這麼簡單的歌詞已經浮現一切「和你」做的事情了(稍失望的是當維權律師陳光誠因為出席共和黨大會引發熱烈討論時,KOLOR演唱會卻沒有唱為他創作的歌曲《地圖》,只有自行重溫);Nowhere Boys唱ViuTV電視劇《地產仔》主題曲《That's Why》,本來買樓這話題在香港已經開始過時了,但一句「連做狗間屋都比我大」又引起不少聯想。梁釗峰《萬惡不赦》夠流行上口,講的是人類劣根性因一己私慾敗壞環境,「傲慢的人類求主宰一切謝絕了惻隱」,字面上是泛指人類,但我們也傾向把怨氣宣洩在一小撮有權而無德的哪個誰,而不是自我懺悔求贖罪。

傳說中盧凱彤的「永續遺作」現象出現了,林二汶《再聚》找來幾位男聲合唱,一如以往的感性,「可以擁抱時,就要擁抱」確實是應景,但開始有種「食得多,龍肉都冇味」的感覺了;岑寧兒推出了翻唱歌迷你專輯,翻唱張國榮《我》比較有話題,但更喜歡的是翻唱張震嶽的《抱著你》,用上擅長的A Cappella感覺像聖詩一樣。

世界誰入加速主義之下,提提大家陳奕迅分開上下午的兩場網上演唱會,其實只是這一季發生的事。有演唱會吊下癮是好,新歌則不知到等到幾時了。發現近來樂評朋友們都愛每週討論《Chill Club》節目裡請了哪些嘉賓唱了哪些歌,我沒跟得那麼貼,但還是看了Serrini和ERROR肥仔合唱《芳華絕代》,有趣。說到Serrini,第二季尾的《網絡安全隱患》夠好玩,新歌《離原》氣氛營造不錯,似乎她是近期比較能維持產量和質素也能回應時代的女歌手。

樂評界在季末還有兩單花生,一是一位名為張若希的女新人出新歌《十七歲的畸歌》,本來這時勢出了一首被樂評人狠批的歌注定是芝麻綠豆的事,但只要當事人加入戰團(這次是填詞人因葵,沒錯是為太極樂隊填詞那個)還拿自己和YUU比較,事情便有趣得多。歌嘛...老實說不是那麼爛,只是聽不下一分鐘罷了。另外是在樂評群組好像見過的霍朗齊從幕後跳出來親身上陣獻唱的《明明》,換來不少同道中人的冷嘲熱諷(主要是電腦聲和翻「人血饅頭」的舊賬)。我也是不覺得那麼差,只是又是聽一分鐘不如飛掉算了。

當下音樂2020第二季新歌總評

「每一篇文章都可能是最後一篇」,這其實是無常的世界裡一早應有的覺悟,但人真的要到親歷2020的巨變,才體會到能靜靜地聽聽歌寫寫文章已是幸福的事。有甚麼你可以肯定2021年還會存在呢?健康的肺部和自由的空氣?聯繫匯率、入境許可和在歐美的資產?偉人雕像和三峽大壩?老土點講句,珍惜每天的24小時,珍惜身邊每一個在乎的人,和珍惜修行或得救(視乎信仰)的機會。

本季的首選推介歌是DGX feat. Canbe《明天》,如果《明天》是幾年前創作的時候推出,它可能只是比較高質素的流行曲,讓人想起Supper Moment之類的熱血。但到了2020年,作曲的DGX已經將會以《願榮光歸香港》作曲人被記住一輩子,歌曲的每一句和每一個細節都添上切實的血與淚。每一句的「還有沒有意義存在嗎?」,都像拷問我們怎樣的人生才是值得我們過的;「何謂活著若已經沒自由」,所以「攬炒」思潮的湧現顯得自然。這首歌不但是季度第一,相信也很難不是年度第一。好的本土音樂人值得大家支持,要支持可上其Patreon賬戶

亂世情歌,當然有上半年人氣之首、Dear Jane《銀河修理員》,初初覺得這不過是Dear Jane經常唱的類型,但聽過幾次後總感覺有點和以前不一樣,然後發現填詞的是黃偉文而不是一直常用的陳詠謙和林寶,所以很多細節位用字的公整和緊湊令歌詞更加入心。大家不妨對比陳詠謙為Dear Jane之前寫的「愛情三部曲」,過了這麼多年聽過不知幾次也不太易記得住歌詞,更沒有特別觸動人的金句。

林奕匡新碟《Finding Charlie》是赴美進修後帶給聽眾的驚喜,令人想起初出道時被形容為「會唱廣東歌的方大同」。今年曝光的新作品題材未必和前有很大分別,但更能表現他做自己喜愛的音樂類型時展現的瀟灑。《孤獨的對岸》令人醉於其深情和saxophone,《物之哀》以「想跟歡欣抱擁,也要承受痛」的哲理伴著我們沉著地應對痛苦,《宇宙兄弟》是跳脫興奮地和好兄弟無邊際地天南地北,《精神時間房》讓人投入那個潛心音樂不問世事的半暗私人空間,都是有機會打入年選的作品。詳情可參閱久違了的專輯推介文

有好幾位朋友都是因為我在FB的介紹才聽了謝雅兒,當然是好評不絕。第二季謝雅兒推出新EP承接之前的高水準,繼續展現善良和真誠。《那片海》很台式流行曲,若放在適合的台劇是有能力成為大hit歌的質素,歌唱著生命和愛,但lyrics video讓人有行出海意味自盡的聯想(或者最後一刻醒悟了回頭呢)。首支原創廣東歌《光》故事是火災救人消防員殉職,銀樂隊過場也配合主題,歌詞也可以引申為人們為香港這「火宅」獻身。《別愛我》相對激情,不似是雅兒擅長的類型,但表現還算稱職。

第二季初在另一個樂評page收到本地「南洋派對」樂隊介紹他們最近推出的同名專輯(KKBox和Spotify都有得聽),這隊樂隊少人提及,但聽落頗有趣,有不少以本地小店為題材的歌,我形容為「音樂宣傳易」,就算未聽過或未幫襯過佳佳甜品、十八座狗仔粉和美之時裝,但聽完南洋派對,品牌印象馬上像Jackeline暗瘡或新快樂芬蘭浴一樣烙在腦海不能磨滅。

莫文蔚推出了久違了的粵語歌,作曲的竟然是鄧智偉,原來是TVB劇集《飛虎之雷霆極戰》主題曲,一聽只能佩服莫文蔚,完全由她的韻味帶起一首似乎普通不過的流行曲,不禁聯想,可能隨便找一首Hana或吳若希唱的TVB主題曲,交到莫文蔚手上都有本事變「神曲」,只要編曲認真點的話。

相反地,何韻詩經歷2019年後推出的新歌是國語,《我總是想像你離開後的日子》,那「離開」二字在今日和她的身份來說自會引起很多聯想,驚喜在這首歌水平比起她前幾年出國語碟全力在台灣發展時更高。作曲的後起之秀Kiri T自己的作品《Fuvk the Fairytale》說是人大了不再相信童話和白馬王子的心態,但曲調讓人感覺有一份暖意包圍,在殘酷的現實中得到療癒,在無可救藥的權力操控之下,一步一步地「we'll find a way」。

RubberBand再次贏得「我最喜愛的組合」之後也沒有急著推出社會性的歌,而先打了浪漫動人的情歌《First Date》,但MV巧妙地以隔離下的情侶遙距約會作題材。前奏一響已感一陣微醺,之後是由頭甜到尾,是那種單純而率真的情懷,讓人暫時進入片刻的美好世界。

KKBox風雲榜因為疫情搞不成頒獎禮,卻搞了場Serrini X 林家謙的網上音樂會。無意中看了結果光是前三首歌在這一個月內都不知重聽了N次。林家謙唱的《Don't Text Him》和《油尖旺金毛玲》比Serrini原唱更有韻味(甚至好聽過他自己的歌),後者更提升至變成現代版《午夜麗人》;Serrini翻唱《下一位前度》以前人未試過但Serrini唱來自然流露的「狗血式」演繹開啟了這歌全新的可能性,重新欣賞這首去年走漏了的歌。

疫情下爆紅(或說復興)的還有podcast這「前智能手機年代」已存在的技術,香港podcast風氣本身不盛,還好這一浪也些新節目推出。推薦一下作曲人Jerald(陳哲廬)主理的《本週Jer住你》節目(用Apple podcast的開這連結),找來音樂人(包括徐繼宗、謝國維和Ken Chan)分享流行音樂相關的技術知識,也會邀請歌手(之前有Eric Kwok和謝安琪等)chit chat一下相識經過在音樂圈子的起跌以及較少公開的心聲等等,想從行內人口中認識流行歌曲的製作歷程,這個節目值得每週收聽。

林奕匡《Finding Charlie》:重回初出道時的驚喜


林奕匡2010第一張EP《LOADED》在當時是很大的驚喜,甚至可以形容他為「會唱廣東歌的方大同」,但接著是一輪低潮,接著是《高山低谷》的反彈,也因此接著幾年他的形象變了正能量暖男代言人,那個在巴士站等地方見到、宣傳社企的大型戶外廣告牌,成為這一形象的最鮮明標記。要不是有今年的《Finding Charlie》專輯,我們也差點忘記了以前他展示過的潛力,赴美進修完成青春期的夢想,拾回一開始最擅長的風格,而且水平更上一層樓。

有好幾首歌在2019年已曝光,去年沒有太在意,但放在完整的專輯裡也找到它們的位置。《重讀興趣班》正是回到初心的點題作,重覆的「every night every night every day every day」點出了日復日重覆的生活,能把一切都暫時放下重奪想要的生活,這機會當然該珍惜;《黑方格》比較靜態,有種空曠中的孤寂和荒涼,固然令人想起黑色乃2019年有特別意義的顏色,也令人想起不時人們抗議某事時FB出現的全黑頭像;《買不到的快樂》是去年初已推出,也有點反映到未「搣甩」之前「陣除」的林奕匡。調子輕快而斷捨離的主題也寫得很貼切,但比起新作反映學成歸來的高度,也只好說想起的是「阿橙」而不是近藤麻理惠或山下英子。

能令這碟值得專文推介的,還主要是新的幾首作品,《精神時間房》典故出自《龍珠》那個修行一年外面只過了一日的神秘空間,這裡說的是不問世事全情投入studio中的音樂世界潛心修行,讓人感受到醉心玩音樂帶給人的暢快,論歌詞順口和句子完整程度這也是陳詠謙寫的比較好的作品(只不過還是詞窮時繼續濫用「吸引」填充)。《孤獨的對岸》這類情歌一直也有,但那種jazz味特別是過場的saxophone,讓人感覺層次提升到在jazz bar內搖著酒杯陶醉中(最好身邊有懂音樂又漂亮的女伴),相對於以前是行行下街聽到busking停下來欣賞一會(雖然舊作如《愛情小品》和《難得一遇》都入過年度20大)。《大寂寞時代》的groove讓人聯想到遊走在美國大城市街頭,經過一片時尚櫉窗同時感到一陣「旁邊一切都與我無關」的寂寞感慨,可惜的是填詞人在副歌連續用錯兩個詞語,一者是「吐槽」不是「吐糟」,二者「潦倒」的「潦」應讀「老」而非「料」。《宇宙兄弟》單是前奏已經非常搶耳,歌詞跟節奏一樣跳躍(所以只能不求甚解),但十分爽快,就像真正的好朋友就是可以隨時有的沒的天南地北一番。流行元素較高的《物之哀》說的是哲理多於美學,「帶點悲哀,先知怎可幸福」、「想跟歡欣抱擁,也要承受痛」,要真正快樂,不能夠一味逃避身邊發生的壞事當作沒有發生,這有點像一行禪師說的「沒有淤泥,沒有蓮花」(no mud, no lotus),對這一年間經常面對壞消息的香港人來說,相信也受用頗深了。

《Finding Charlie》的林奕匡和之前幾年的作品題材沒有太大的的分別,最明顯的不同應該是他的音樂表現得更為瀟灑而少了包袱,就是更自如地運用喜愛的音樂風格說故事。相比前幾年一系列成名作,你會發現「自己喜歡做的東西」和「別人喜歡你做的東西」還是有所分別,即使兩個範圍也有重疊之處。

當下音樂2020第一季新歌總評

2020第一季,在家工作,在家娛樂,在家學習,在家社交。聽歌時間不比以前多,但儲到足夠的東西想寫。也因為越加厭倦社交網絡平台的資訊轟炸,想回到以往「簡單美好」的日子。我始終是個blog人多過Facebook人,寫文章總想沉澱整理搜集資料才下筆,Facebook也不是適合長篇閱讀的地方,更不喜歡寫過的東西沉底,想方便自己日後參考。所以重開「新歌總評」這開blog初期的欄目,希望做到每季一次。

本季首選,黃子華與農夫合唱的《上善若水》。《乜代宗師》電影最終也沒有去看,但主題曲《上善若水》有一份相當有意義的詞,「如水,my friend」精巧地呼應了過去一年「Be water」的主題,而這套李小龍哲學由崇拜李小龍的「三水黃子華人稱小龍迪尼路」(參見《娛樂圈血肉史》)唱出更是沒有更好的安排,農夫玩到駕輕就熟的食字食韻技巧,用在有意義的地方上便寫出「不為執迷世道服務逐步獨步天下」和「變成冰,變成氣,變成兵器」這些可作格言的金句。在我心目中這份歌詞是《1127》 X 《弱水三千》的神奇結合。

其次也是男男合唱、黃明志加黃秋生的《China Reggaeton》,拉丁風情加中式樂器,結合成富趣味而洗腦的一首歌,聽不了幾次就跟著「痛痛痛」起來。青梅竹馬的愛人最後跟了富豪跑了的情節到了MV的最後竟然成了向《人肉叉燒包》「致敬」的環節也令人不寒而慄,但黃秋生在歌中穿著唐裝喊話反而令我想起「春田花花幼稚園」的校長。

麥浚龍那個不知將會橫跨幾年、不知能否挑戰《真情》的《The Album》系列繼續交出幾首具質素的作品,只不過真的是時不我予了。時代革命加武漢肺炎令再曲折離奇的N角戀都變得像活在平行時空一樣。去年底的《我在陽台上看你》加上今年初推出、傅珮嘉作曲的《再度》,都是謝安琪狀態大勇性感誘人的表現,董折蒲銘心的劇情去到哪裡我也完全脫節了,還是逐首歌來聽吧。林嘉欣出場了,和Juno合唱《字典與聖經》有甜到入心的聲線,也有很多旋律上動人的轉折(令人想起舊作《瑕疵》),還有由聽得見的雨聲、作為隱喻的書卷氣和宗教性、和幻想出來的煙味營造的氣氛,變得相當浪漫。

手機上還儲著一條2017年初在西九錄下謝雅兒busking的影片(當時還是以「嘉銘與雅兒」名義表演),那份優美而沉著的聲音叫人在眾busking歌手中特別突出,之後才知道(1)她實際年紀比想像中小很多,演繹的成熟程度似是30以上,但在西九見到那時才剛大學畢業;(2) 她是位半職歌手半職社工;(3) 她之前參加過台灣的音樂節目(還有和《那些年》的胡夏合唱),也間中發單曲。之前那幾首聽過也沒有太在意(反而cover《(一個男人) 一個女人和浴室》是一聽再聽),直至今年的《不能回家》實在是厲害得不能不注目的作品,看看官方簡介文案:

「一張張稚嫩卻無畏無懼的臉龐
為了確信是對的事
承受著難以想像、極之沉重的後果
再勇敢的人 其實也會害怕
會不會有天 不能回家⋯⋯」(寫於2019年8月)
都明白了。她唱歌本身已好聽,加上是誠意之作更是不能了。這是不可錯過的好聲音,就等她的廣東歌了。

另一話題人物是因暴動罪官司而與唱片公司解約的莊正,這案件也讓他得到很多注目和支持,本來他存在一個讓大家不時感到矛盾的「不好食的黃店」問題,但脫離大公司後的《Will (not) See You Soon》卻是良心與品質兼備之作,除了贏在貼緊這時代的心聲(曲末還有陳彥霖的聲帶!),也贏在灰暗但型格的氣氛。但有句歌詞還是不明白:「盼有十一般英勇」是甚麼意思?想來想去也只聯想到湯家驊。

(按:有不只一名網友指正,「倒轉世界是惡夢,盼有十一般英勇」出自Netflix劇集《Stranger Things》,十一是指主角Eleven,特此鳴謝。)

還想品題前名「張美儀」的章尾而,《瞏》(音「鯨」)一聽便覺得很方皓玟,才知她當了方皓玟的師妹,編曲監製也用上類似的班底,原來她幾年前已出道出過碟兼且在叱咤拿過新人獎,當時真的完全沒印象,現在重溫《化夢》發現那時已頗高質。

《零分》大概是首季甚中一首最流行的歌吧,我也不太明白,第一次聽原唱者曾若華(JUDE)的版本,未過四句已經忍不住飛掉,之後廣為流傳的連詩雅合唱版、原作者徐浩翻唱版等是順耳了但也沒太特別。JUDE也是出道幾年的歌手,出道作叫《格拉斯哥流浪》,當時還被人笑會不會有「布力般流浪」「昆士柏流浪」等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