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音樂・一九總結

住在香港的你應該會認同,2019年六月前和六月後,根本是兩個世界。大家無心理會流行音樂是正常不過(要聽也聽更貼近時代的抗爭音樂,可參閱最近另一拙作《革命時代曲》),始終香港樂壇有甚麼新歌,當然比不上還有沒有香港重要。難捱的日子來到12月底,最壞的事沒有發生,最好的也還沒有來臨,但總算局勢沒有差到讓本blog第十五年的年度總結難產,20首最喜愛的作品如期誕生。

2018年12月底有不少有份量的歌手出專輯,那時曝光的歌也只好歸入2019年了。張敬軒《裝睡的情人》由年頭笑它應叫「我是一個臨記」到年底經常錯覺地看成「裝修的情人」,結果是聽足一年而比他今年內推出的作品都要耐聽。佔據20大最後一席。

陳綺貞《沙發海》專輯證實沒有得到被「供奉」的地位,而香港演唱會因事取消更令人耿耿於懷(順帶一提,退款總算準時收到了),一年過去,喜歡的歌隨時間有所變動,最後留在高位排第六的是純鋼琴伴奏的《她說》。音樂平靜而高雅,歌詞是說離開comfort zone的勇氣,很易令人聯想那離開的comfort zone,可能是她一直用開的結他,或者交往18年的男朋友。

林憶蓮在去年底推出據說是最後專輯的《0》,再次橫掃台灣金曲歌后寶座,其中《歸零》一曲顯示之強大唱功和驚人爆發力,可說是沒有一個2000年後出道的女歌手能夠駕馭。當進入下半年的「第二個世界」聽同一首歌,「如果重生能真實的存在,此刻將一切歸零再來,reset,reset,reset,夢想就等如未來」,簡直是一首預示「攬炒」的革命神曲!結果從年頭打算有機會邊緣入選逐步推升到排名全年第四位。

梁釗峰去年差點入20大,今年憑《28天》補中排19。說的是面對無常的道理,有點老生常談,但舒服自然,像朋友分享多於長輩說教。小塵埃連續兩年有歌入選,《花之亂》(第17位)有王菀之加持氣質大為提升,Ivana也前所未有地顯示出用自己功力「托」住合唱拍檔的「前輩風範」。

一直對出自TVB選秀節目的歌手不感興趣,但今年馮允謙和鄧小巧的表演的確令人改觀,好像是感覺比較自然而少了刻意的「TVB除」。馮允謙由《聲音導航》開始已經感覺今年的他有點不一樣,而《山旮旯》(第八位)有了王菀之的旋律更是不得了,歌推出時我們還在另一個世界,之後再聽更發現感慨的事那麼多。有好風光要好好把握,因為不知自己會發生甚麼事,也不知那個地方會發生甚麼事。鄧小巧《雲吞》(第13位)沒有任何需要賣弄的技巧,只有種簡單日常的溫情,以及先輩流傳下來吃苦的智慧。畢竟在今天,能夠平平安安和親愛的母親吃一頓飯對很多人來說已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哪一首是盧凱彤(Ellen)的遺作?我寧願有「永續遺作」這回事。《光》(第14位)面世於她生忌的3月27日,從雙方的角度描述和妻子的感情,「宇宙即使消散了,來一起與你化做光線」,她真的像化成了一束光,奔向屬於她的地方。隨著記念專輯《Come What May》推出,更多的遺作曝光,《不怕》(第16位)在outro配上了Ellen代表作《還不夠遠》的solo,代表Rockmui最後的rock,彷彿是長征的開始,或是長征後的歸途。「讓大雨淋濕充滿謊言的天空」,我們聽得太多謊言,總期待天降下甚麼,把這一切徹底清洗。年底我們再聽到她為電影《少年的你》寫的片尾曲《Fly》,那沒有完成的作品由吳青峰和岑寧兒(Yoyo)為她完成。有青峰的詩意,有Yoyo的靈氣,有星空中的孤獨感,也有在遠方默默守護的愛意。排行第五,沒有令岑寧兒連續四年佔據全年第一位。

自六月起,我們習慣了從歌手中分辨誰是為我們這一邊發聲,誰又是為他們那一邊發聲,也注視哪些歌是回應社會發生的事情。為這場社會運動而寫的歌,除了街知巷聞的那些之外,私人心水還有野佬《一個都不能少》(第18位),簡單樸實而感覺溫暖,「一個都不能少,我們齊上齊落」不只是戰略,更加是承諾,經過甚麼,得到甚麼,都不會遺忘共同奮鬥的戰友。

今年誕生了「三大勵志歌」,並非專誠為近月局勢而寫,卻因推出的時機成為我們共同的打氣歌,佔據連續的第9-11位。林二汶《最後的信仰》是藍奕邦11年前的曲加林夕一年前「金句生成器」一般的詞,卻在最需要它的時候面世。我看到的是善良的心靈在結合,為我們提供能量鍛鍊出能真正刀槍不入(bulletproof)的信念(idea),實踐真正的「愛比暴力強」。鄭秀文《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歌名出自出道時參演的廣播劇,唱得舉重若輕,分享幾十年人生所淬練的智慧,正如歌詞一句「然後磨難結晶將化做翡翠」,或許我們這幾個月這樣走過的路,也相當於過去30年的修行吧。林海峰《努力奮鬥加油》,前奏結他一起,已經要準備好集體大合唱了。勵志有時不是一味鼓吹衝衝衝,反而承認有疲倦和軟弱的時候,但能夠互相「把火一熄,即刻點起」,才是能持久作戰之道。

就在香港的示威熱火朝天之際,世界也發生另一件大事,巴西亞馬遜雨林大火,使世界也把一些關注放到生態危機之上,碰巧Nowhere Boys新歌《火樹》(第12位)也在差不多時間隨專輯《Journey to Nowhere》面世,歌中的環保訊息和意境就和現實緊扣在一起。編曲層層遞進製造的震撼,相當於National Geographic或Discovery Channel的大型環保紀錄片高空拍攝地球生態破壞情況時應該用上的配樂。

在年初大家還有心情為單純的流行曲掀起話題時,麥浚龍(Juno)和謝安琪(Kay)帶來了非常高質素的連體嬰作品《寂寞就如》和《其實寂寞》,一年過後仍能分列第三和第七位,麥浚龍《寂寞就如》不只是林夕那幾句令人聯想的「寂寞就如自己一個放飛機」「數數火機打幾多次」,是全首歌詞都是非常精景而細緻的描寫,中間一段guitar solo精彩得聽到都感覺「毒到出汁」;謝安琪《其實寂寞》配上的是慵懶的音樂和性感的聲線,令人聯想到獨個深閨在家百無聊賴、人到熟年但艷美魅力有增無減的性感女子,不論身份是單身、已婚、還是回到單身,那份誘惑同樣「毒到出汁」。

馬念先兩首合唱歌同時躋身20大。《你朝我的方向走來》(第15位)才令我認識到在台灣已略有名氣的爵士女聲9m88,也再因尋找9m88的作品認識到稱霸今年台灣金曲獎歌王的Leo與新人的 ØZI(9m88自己今年也推出了個人專輯《平庸之上》,整體算好但沒有選到歌進20大)。兩人合演一齣趣怪又輕鬆的歌舞劇,一前一後一進一退,都是相當合拍。和宋楚琳合唱的《去年冬天》則是舞蹈中帶點傷感的愛情故事,充份表達出一段感情無疾而終、說已let go又依稀放不下的點點寒冷感。若只聽兩人的前兩句,你會幾乎以為是莫文蔚跟林子祥的對唱,兩人的聲音都讓這歌帶來更多的驚喜。在大半年內都考慮是否把這放全年第一,結果屈居第二。

關鍵的年份,關鍵的年度第一,還是單純因為最好聽的緣故,給了林二汶《初音》。第一次聽已知是「無忘花」式必殺作品,附合「林二汶定律」:編曲越簡單人聲越突出效果越好;再看歌詞得知是回應電影《觸不到的她》(Her)人與AI(人工智能)戀愛的故事,繼《聊》之後再一次打破流行曲的「科技定律」:題材越多高科技越難真正觸及感情。再聽下去出現一個腦洞大開的假設題:假如「盧凱彤」從來只是一個人工智能...她來到世上帶給我們一些美妙的音樂和生命故事,之後只是因為時間到了便離去像《Her》的女主角一樣追尋更高的意義?這個聯想更令人覺得除了林二汶之外沒有別的人適合演繹這歌了。

2019,大家都有悲傷、憤怒、恐懼、絕望的情緒,也有感動、鼓舞、團結、振奮的時刻,2020年會發生甚麼事,恐怕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們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事。祝福大家,在2020年,快樂的日子多一點,難過的日子少一點,願榮光歸香港,新年快樂。

第一位:林二汶《初音》(曲:馮穎琪 詞:于逸堯 編:Perry Lau)
第二位:馬念先/宋楚琳《去年冬天》(曲:馬念先 詞:馬念先/宋楚琳 編:吳智輝)
第三位:麥浚龍《寂寞就如》(曲:徐繼宗 詞:林夕 編:王雙駿)
第四位:林憶蓮《歸零》(曲:常石磊 詞:常石磊 編:常石磊)
第五位:岑寧兒《Fly》(曲:盧凱彤 詞:盧凱彤/吳青峰 編:蔡德才)
第六位:陳綺貞《她說》(曲:陳綺貞 詞:陳綺貞 編:Steve Dobrogosz)
第七位:謝安琪《其實寂寞》(曲:徐繼宗 詞:林夕 編:Jerald/林知秋)
第八位:馮允謙《山旮旯》(曲:王菀之 詞:黃偉文 編:周錫漢/黃兆銘)
第九位:林二汶《最後的信仰》(曲:藍奕邦 詞:林夕 編:Jerald)
第十位:鄭秀文《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曲:徐沛昕 詞:詩詞 編:褚鎮東/徐沛昕)
第十一位:林海峰《努力奮鬥加油》(曲:何秉舜 詞:林海峰 編:何秉舜/Goro)
第十二位:Nowhere Boys《火樹》(曲:Fisher Kan 詞:Fisher Kan 編:Nowhere Boys)
第十三位:鄧小巧《雲吞》(曲:藍奕邦 詞:黃偉文 編:謝國維)
第十四位:盧凱彤《光》(曲:盧凱彤 詞:郭啟華 編:蔡德才)
第十五位:馬念先/9m88《你朝我的方向走來》(曲:馬念先 詞:馬念先/9m88 編:Yusuke Hatano)
第十六位:盧凱彤《不怕》(曲:盧凱彤 詞:盧凱彤 編:Ellen and the Ripples Band)
第十七位:小塵埃/王菀之《花之亂》(曲:小塵埃 詞:小克 編:李一丁)
第十八位:野佬《一個都不能少》(曲:野佬 詞:小佬 編:野佬)
第十九位:梁釗峰《28天》(曲:梁釗峰 詞:梁釗峰 編:CMGroovy)
第二十位:張敬軒《裝睡的情人》(曲:伍卓賢 詞:林若寧 編:Mac Ch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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